下山後,我先去市集打點了衣著。
嬋兒留下的棉布短衣,差個左袖,卻端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件新衣。
在堂叔家,穿的都是他們家人留下來的舊衣服。有些破損,就找人縫縫補補。
我頭一次穿上新衣,覺得有一種特別的香氣,相信那是嬋兒留的。
我找到衣商,先要他們幫我把缺的左臂那一塊補上,再幫我把全身上下都另外置裝。衣商問我要什麼裝扮,我想就花點錢吧。
所以外頭的圓領袖袍挑了夢想已久的艾綠色緞料。也佩了皮腰帶,裝點些飾品。過去我都是用布包平頭襆頭,現在換了羅紗雙腳襆頭。鞋子以前穿麻鞋,現在換了烏皮靴。
我也去把劍上碰磕的地方磨利。
接著我就急著一路去打聽嬋兒的消息。
不論到市集、村落、驛站,我都先比劃嬋兒的模樣,問他們有沒有看過她。佛要金裝,人要衣裝,現在我的打扮體面,去哪裡問人,都沒有人不理不睬了。
只是我一直沒問到頭緒。沒有人看過。
又有一天,我在一個市集上聽到一陣琵琶聲,找去一看,竟然是我曾經見過的那個臉上有小麻子的女人。
我一陣欣喜,過去跟她說話。
嬋兒那麼會唱歌,如果是被人拐走的話,問這些走江湖賣唱的人可能有頭緒。
「跟你打聽一下,你來的路上有沒有看見什麼人帶著一個小姑娘?」我比了比嬋兒的身高。
她彈著琵琶看我,眼睛亮了一下,沒出聲。
我想到應該是我裝扮大不一樣,就提醒了她一下。
「哦,是你啊,都沒認出來。」她還是淺淺地笑。這次我注意到她跟上次一樣,是一身青衣。年齡和我相仿,可能還大點。
「沒有。」她跟我說。她的笑容消失,臉色又暗了下來,在秋風中有些蕭瑟。
我本來還想再問她些什麼,但是想到她也是一個人行走賣藝,不免也有傷心事,就離開了。
一面四處打聽嬋兒,一面我也思索接下來的前途。
前一陣子還覺得窮途末路,現在因為懷裡多出一筆我都不知道怎麼花用的財富,忽然多了許多出路。
金陵的摩訶劍莊,原來遙不可及。現在突然覺得可以去了。
衣著裝扮上,我有把握不會被人嘲笑看不起了。
何況,我又找回了自己的劍,並且我對怎麼使劍也有了和過去完全不同的心得。我不再只是拿自己的資質說話,我是當真用劍殺過人,也體會到怎麼殺人了。
並且這其中是因為受了勿生很大的啟發。
我可以去找勿生,告訴他這些經過,請摩訶劍莊收留我。
只是我這個念頭才起,聽到傳說,摩訶劍莊出事了。
說勿生殺了人,被逐出師門了。
殺了什麼人的說法也五花八門。
有人說他殺了朝廷大官,還有人說他姦殺了一個女人。
我雖然和他只有一面之緣,可不相信。
但不管怎麼說,勿生不在摩訶劍莊了,我去的興趣也沒了。
路上,我還買了一匹馬。
騎馬,從沒敢想過。
上了馬,地高了,天近了。看得到那麼多人的頭頂,也就明白了過去看一些人策馬過市,為什麼不可一世的模樣。
馬跑起來,感覺更令人著迷。
賣馬人周到,除了解說,還在紙上畫了騎馬的各種姿勢和要訣。
我不需要那些。從上馬,到踏馬碎步,再逐漸放手而走,我從沒摔下來,前後花了不過一兩盞茶功夫。賣馬人說他生平未見。
騎了幾天馬,真明白如何奔馳之後,才知道什麼是遨遊的享受。
遠處丘陵,放馬而去。不多久佇足山頂,環顧四周,這就大有天下雖大,無處不可馳騁的豪氣。
之前,偶爾有機會看到鄱陽湖,為水天一色讚嘆不已。
有了坐騎之後,有一天在江邊策馬而行,突然發現馬行與滔滔前湧的江水,有著同一方向與節奏,又另有天地合一、無處不見生機之感。
後來我學到一句話是「鮮衣怒馬」。看在別人眼裡,我就是那個樣子吧。
只是,我對嬋兒的思念也更多了。如果她能和我並騎而走,該有多好。
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到底要怎麼找她?
我最好的設想,就是嬋兒還活著,但是被什麼人拐走了。這樣我就可以到處打聽她的消息,看看有沒有什麼找到她的機會。
我就揣著這些心事,朝著金陵的方向行去。
這天,來到一座驛舍。
(《阿鼻劍前傳》<卷一.封印重啟> 摘錄連載 結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