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招:阿鼻劍前傳連載之第十八回 (上篇)

過招上

我那天晚上怎麼進衙門的,完全沒有印象。後來要上刑場的時候,也糊里糊塗。現在走進來往裡看,跟以前家鄉的衙門沒什麼兩樣,院子比較大一點。

身後門關起來。王風跟那幾個捕快、衙役之外,朱大爺有三五個朋友也一起進來了。

朱大爺看著我的眼神,多了種興奮。其他人都被擋在外頭,可聽得見嘈雜的人聲。

王風說:「小李,給他一把劍。」接著說:「朱大爺,您先寬寬衣。等一會兒就跟他輕鬆走幾招玩玩。您慶壽,一直找不到適合的禮物,安排這個節目,希望您當意。」

「這好這好。以武會友!以武會友!」朱大爺一面脫外袍,一面說:「這比送什麼禮都好。」

等他整理好,內院出來了一個人,端了把劍給我。

我拔出劍來,握起來沒那麼趁手,劍也沉得多,揮動一下也還可使。

四周一陣金鐵之聲,院子裡除了王風之外,所有的人也都把自己的兵器亮了出來。朱大爺一手持劍,一手捏著劍訣,特別聚精會神。

「沒什麼,觀戰。」王風說。他退了幾步,揮揮手,其他人也都撤出了一個空間。

從剛才看到我的劍掛在王風腰上的那一刻,有一件心事突然明白了。

我以為是為了保護嬋兒回來取劍。重新看到劍,才知道對那把劍放不下才是真的。

不只因為這是我人生的啟蒙。

對那位不肯當我師父,但事實上恩重如山的人,我也沒法交代。

這把劍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。

現在想著要把劍贏回來,我只覺初出家門的興奮和勇氣都回來了。

朱大爺看著我,謹慎地說了聲「請」,探了一劍。

我側身避過,也輕送一劍。朱大爺才要接招,我劍鋒轉向,斜削他左胸,他再回手要擋,我已收手而退。

看我這第一招,王風已經「咦」了一聲:「三才劍法?」

我知道行走江湖的人用這種腔調說一聲「三才劍法」的意思。像是湯麵,吃是能吃,用是能用,總有點俗,不登大雅之堂。

我才不管他們。為了讓手裡這把劍使得趁手,我先拉開圈子,不和朱大爺近身相搏,一貼即退。跟平常練劍的時候一樣,默誦起我的詩。

東海有勇婦
何慚蘇子卿
學劍越處子
超然若流星

朱大爺以為我怕了他,高喝一聲,快劍向前。我見招拆招,左右挪移,心底繼續默誦那首詩。逐漸,劍使順了,我的攻勢就多起來。相反地,朱大爺開始有些手忙腳亂。

捐軀報夫仇
萬死不顧生

就在再過了兩回合,他一個踉蹌的時候,有人跳進來架了一劍,把朱大爺護在身後。

「哈哈哈哈,這下子有什麼好說的呢?」是王風。

「怎麼了?」我摸不著頭緒。

「你輸給了朱大爺,有什麼好說的呢?」王風說。

我愣了一會兒,氣血上湧,先說不出話來,再接著大叫起來:「你們要不要臉啊!誰輸給誰啊!」

王風仰頭哈哈一笑:「誰輸給誰都一樣。反正你是出不了這個門。」

「不是說打贏了他,就開大門送我出去的嗎?」我急著又補了一句:「你說話不算話,不怕被天下人笑話嗎?」

王風仰頭哈哈一笑:「我說,開大門送你出去。沒說是送你直著還是橫著出去。」

我臉脹得發燒。「放,放你媽的屁!」我那時還不會罵髒話,半天只迸出這麼一句。

「我媽的屁都給你放。」王風慢條斯理地說。

那一夥兒人敞聲笑了起來。朱大爺和他的朋友也都是。

王風抽出了劍,我的劍。

我的心頭一緊,眼角也突然沒來由地抽搐起來。我要和自己最寶貴的劍一戰,心情翻騰不說,有些手足無措。